医保协议解除的背后,民营医院被迫在市场浪潮中重新寻找自己的坐标。
“摘冠求生”正在民营医院领域悄然上演。近期,陕西宝鸡、四川广元、安徽淮南、湖南长沙等地多家民营医院纷纷主动摘下“二级”甚至“三级”牌匾,申请退回“一级”或“门诊部”。
这与过去二十年民营医院争相“创等达标”的风向形成鲜明对比。
与此同时,一场“退保潮”也随之涌现。8月份,全国600余家定点医药机构集中解除医保协议,仅深圳、苏州、杭州等七地就占了近一半。
一、退保潮与闭店潮:民营医院生存现状
医保定点资格的丧失,往往成为压垮民营医院的最后一根稻草。
十月下旬,珠海市医疗保障事业管理中心连续发布两则通告,宣布与包括珠海斗门黄杨门诊部、珠海思迈口腔门诊部在内的4家医药机构解除医保服务协议。
无独有偶,厦门市医疗保障中心也发布公告,宣布厦门宏仁堂药业有限公司五通分店中止医保服务协议。
曲靖市沾益区医疗保险中心也公告与沾益健德基综合门诊部解除医保服务协议。
这些医保协议的解除意味着这些医药机构将不再获得医保基金支付,对依赖医保患者的机构而言,这几乎是致命的。
二、紧箍咒与生存账:民营医院陷入困境的根源
民营医院陷入当前困境,背后有着深刻的经济账。
一方面,维护较高级别医院运营的成本节节攀升。一家二级综合医院的“标配”门槛并不亲民:至少需要1.5倍于一级医院的最低床位,以及CT、DR、彩超、麻醉机、中心供氧等设备,每年仅设备维保就动辄百万。
另一方面,DRG/DIP支付改革的全面推进使得医院的盈利空间被大幅挤压。
一些医院的盈余空间从11%直接腰斩至5%,导致四成民营医院账面亮起红灯。
与此同时,医保监管也在持续加强。国家医保局正在征求意见的实施细则规定,主动解约的医疗机构必须接受1-2年的基金使用倒查,发现问题将面临处理。
三、资本退潮与IPO折戟:民营医院结构性矛盾凸显
资本市场上,民营医院同样面临严峻挑战。2025年最新数据显示,我国民营医院数量已突破2.5万家,但其中52%仍处于亏损状态。
明基医院的经历可谓行业缩影。这家营收超26亿元、利润破亿的头部民营医院集团,第三次IPO申请在2025年6月失效。
2025年前三季度,港股市场上仅有两家民营医院成功上市,而树兰医疗、陆道培医疗等头部企业多次递表失败,反映出资本对医疗行业政策风险的规避态度。
民营医院的结构性矛盾在资本市场暴露无遗。统计显示,2025年民营专科医院平均单院营收为2.1亿元,而综合医院则需5亿元以上才能实现盈利平衡。

四、转型与求生:民营医院的自我救赎之路
面对生存压力,民营医院正在积极探索转型之路。
降低对医保支付的依赖成为共同选择。
重庆某退休主任开办的“肚脐贴”诊所,单次感冒套餐千元起步,却天天爆满;成都一家耳鼻喉专科退出医保后,主推“睡眠监测+微创手术”打包价2.8万元,月手术量反而增长三成。
这些案例展示了一条脱离医保的“消费医疗”赛道正若隐若现。
专业化、特色化发展成为民营医院的另一条出路。
三博脑科通过聚焦神经外科专科,将80%手术定位于高难度四级手术,构建技术壁垒,其2024年专科业务收入占比达75%,成为资本市场的稀缺标的。
政策层面也在积极引导民营医院差异化发展。2025年发布的《民营医院高质量发展指导意见》提出,鼓励社会资本投向特色专科和高端医疗领域。
五、 重塑与展望:民营医疗的未来图景
随着行业洗牌的加速,民营医院的发展逻辑正在发生根本性转变。
全国工商联医药业商会副会长王广发指出,民营医疗在中国国家卫生体系中的战略定位已发生根本性转变——从昔日聊备一格的“有益补充”,演变为激发行业体制机制创新的“催化剂”。
政策的支持也在持续深化。安徽省卫健委二级巡视员郭德春表示,未来的监管导向是营造一个“公平、透明、可预期”的发展生态,引导并支持社会办医在康复、护理、医养结合等领域进行差异化、特色化的布局。
此外,集采药品进入民营医疗机构的政策也在全国多地推开。
广东汕头、海南等地近期纷纷出台集采药品“三进”实施方案,鼓励民营医疗机构参与集中采购,这也为民营医院降低采购成本提供了可能。
从贵州到安徽,多地卫健委和医保局正联手推出更为细化的民营医院发展指导政策,引导社会办医与公立医院形成功能互补而非零和博弈的健康格局。
在合肥举行的民营医疗高质量发展研讨会上,行业专家们一致认为,单纯依靠资本驱动、规模扩张的“上半场”已结束,一个以价值创造和精细化运营为核心的“下半场”正拉开帷幕。
民营医疗的“星辰大海”,不再是跑马圈地的广度,而是回归医疗本质的深度。











